历史上皖江地区文化教育十分兴盛,尤其在明代中后期,阳明讲学在皖江大地迅速传播,书院数量剧增,开启了文化风气。1563年,罗汝芳在宣城创办志学书院,将心学理念与政治教化结合在一起,“以实心求实学,以实学应实事”,治理效果明显。至清代志学书院虽多次易名,但提倡“笃行”“体用”的风气,一直传承下来。
崇学育才
明代中后期,邹守益、王畿、钱德洪、王艮等一批心学大家在宣城地区进行讲学活动。嘉靖四十一年(1562年)罗汝芳出任宁国知府。罗汝芳,字惟德,号近溪,江西南城人,泰州学派代表人物,是大戏剧家汤显祖的老师,其思想对汤显祖戏剧创作产生重要影响。罗汝芳积极倡导讲学,与宣城士绅贡安国、沈宠,以及太平县的周怡,泾县的查铎、翟台、萧良幹等人谈说古今性命之学,使得宣城讲学进入高峰。
嘉靖四十二年,罗汝芳在宣城城内景德寺后陵阳第三峰创建志学书院。“志学”出自《论语·为政》,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志于学,三十而立,四十而不惑,五十而知天命,六十而耳顺,七十而从心所欲,不逾矩。”志学书院中间为大堂,后为会讲堂各五楹,左右号舍四十楹,置田二百余亩,府前地租一十四两有奇,作为供祀及会资。随后宣城县县令姜台在志学书院西、缯绸司右建造了宛陵精舍。志学书院与宛陵精舍成为宣城讲学鼎盛时期的中心,罗汝芳请于巡抚、督学、巡按三台,移文发征租作为讲会供应及王阳明祠祀之需,岁以诸生二人司其出纳,登籍稽复。罗汝芳亲自讲学外,还请致仕乡居的贡安国、梅守德、沈宠三人主讲志学书院,时称三人为“志学三先生”,慕名远来游学者常数百千人。《盱坛直诠》记载了罗汝芳在宣城讲学的部分内容,后被收入《四库全书存目丛书》。
创立志学书院促进了宣城地方文化之风,对儒生的精神启蒙深远,他们后来大多科举入仕。心学思想使得读书人“感动”,继而“发奋”最终“兴起”,转化为进仕的动力。
讲演乡约
明代中后期,一些地方大族及其士绅阶层,在地方治理中发挥重要作用。罗汝芳作为地方官吏,关注地方社会治理,在志学书院他写下《宁国府乡约训语》,他希望将族约内容以讲会的形式来宣传、落实。
明代自正德嘉靖以后,基层地方的社会治理,尤其是治安问题,主要是通过推行保甲制度来完成的。保甲制具有很强的针对性,在惩戒犯禁者方面确有功效,但却不能使民众意识到“不当为”而不愿为之,也就是说,难以从根源上消除人们作奸犯科的念头。
罗汝芳作为泰州学派传人,继承其平民化的特色。在治理地方社会时,罗汝芳能够从历史中汲取经验,结合现实,将社会上下沟通联系起来。在书院他将“圣谕六言”与《大学》等儒家经典结合起来,并以通俗的语言加以阐发,督促人人遵行,“不惟一身交享福利,其子孙亦久久昌炽。若或反道悖德,弗若于训,是乃梗化之顽民,小则不齿于乡,大则必罹于法,而身家亦不能保矣!尚共图之。”在罗汝芳看来,要安靖一方,淳厚风俗,道德教化是必不可少甚至是最重要的手段,这正是他推行乡约的出发点和目的所在。他认为,通过乡约的道德教化,既能收到保甲之效;也能正本清源,端正社会风气,正所谓“敦德礼以洁治源”“萃人心而端趋向”。
罗汝芳经常在志学书院聚集地方大族,讲演《乡约》,将心学理念与政治教化结合在一起。如讲到孝悌的内容,即使在押的囚犯也参加听讲。宣城当地有兄弟两人,因为家产分配不均,久争不下,导致兄弟反目成仇,官司上诉到罗汝芳案前。罗汝芳正在志学书院讲学,他说:“这里是读书和讲学的地方,要打官司,请到官署衙门去。”兄弟俩坚持不走,罗汝芳说:“要我来评判也行,不过你们要先听完我的课”。于是,安排兄弟两人坐在后排听讲。罗汝芳针对实际情况,临时讲兄弟间应当相互友爱的话题,他动情地说:“当我见到兄弟间友爱恭敬时,就更加欣喜羡慕;而看到兄弟间因为误会争吵冲突,我内心久久不平静。我认为兄弟同根同气,是可以把乖戾转变为和睦的啊!”说完这些话,罗汝芳流下了眼泪。这时兄弟两人忽然互相抱在一起痛哭失声,他们把袖子里写好的讼词,拿出来当众烧掉了。他们自称自己是小人,今天碰上了大贤人,如果不洗心革面,改正自己的罪行,还能算是人吗?并且把争执不下的财产拿出来,用于家族祭祀的祀田。
实际上,罗汝芳没有听,也没有看状词,而是以情动人,感化了他们,多年的积怨冰释瓦解,兄弟互敬互让,重归于好,这是最完美的结局。罗汝芳深知清官难断家务事,正因为各执一词,都认为自己占着理,纠纷才长时间解决不了,最佳的方案就是使得他们从内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:兄弟的情义远甚于利益的争夺,才能从源头解决纠纷。
经世致用
罗汝芳出守宁国府期间,教化益行,郡堂无鞭扑声,且惟讲学水西、志学二处,以崇学育才为功课。1565年,罗汝芳接受吏部考核,得到“罗宁国真实好官”的评语。不久,罗汝芳父亲去世,他离开宣城回乡守丧。志学书院生员及士民流泪送别,依依不舍。他们沿路唱道:“南北朝时王府君,今明来罗府君,前后相辉德政均;兄弟争田忽成让,陵阳层峭天下闻。”甚至有人一直追随,将罗汝芳送到江西老家。
在志学书院参与讲学的学者,心学师承关系比较复杂,大多学者至少跟从过两个以上老师讲学,如查铎、张棨、戚兖、贡安国、梅守德、沈宠、周怡等人,他们与浙中学派王畿、钱德洪,泰州学派王艮、罗汝芳,江右王学邹守益、欧阳德等,都有交游问学经历。心学不同学派虽在方法上存在差异,但在良知现成、不离日用这两个重要问题上看法基本一致。
梅守德曾在浙江、山东等地为官,他“以随处体认为真修,以处事当理为应用,以伦常物则为本宗,以反躬笃践为实地”。南陵的汪景认为“圣门之学以身体实践为功,真知自得为贵”。贡安国“穷究性命之理,实践躬行”,教诲弟子“务求实得,毋事空言”。
在志学书院听讲的诸生中,众多人走上仕宦道路,他们先后在各地做官,保境安民是首要任务,道德伦理的教化是经常使用的方法。
志学书院讲学注重亲民、安百姓及百姓日用之道,突出“笃行”“体用”,用程朱之学“实践”修正王学的“虚寂”,从而做到“尊德性而道问学”。
宣城志学书院,是罗汝芳推行乡约治理的重要场所。此后,志学书院多次易名,明万历年间书院先后更名为同仁会馆、正学书院,清乾隆年间又更名为敬亭书院,但经世致用、反躬笃践的风气随时代而转化,代代传承。